王田:重现文艺复兴之光

时间:2017-04-10浏览:1938

与当代经验相呼应的电影

    “你不能谈论贫穷,你得生活于贫穷。”

  ——《绝美之城》中的圣徒玛丽亚也践行着自己的信条:睡地板、吃根茎、以103岁的双膝爬上圣彼得教堂台阶。

  早在殖民地时期,美国就对古罗马产生了兴趣。美国人其实是借用罗马在不同的时代说不同的事情,或曰揽镜自照。1907年,好莱坞就出现了第一部罗马题材电影。一方面,同为共和体制的古罗马为美国政府承担起某种隐喻的功能;另一方面,古罗马对于清教美国的另一种诱惑是——放荡享乐的生活,所以电影里会有角斗士和纵酒狂欢的戏,以补充美国人的想象与缺失。《艺术哲学》里说:文明过度的特点是观念越来越强,形象越来越弱,比如表现派、象征派、符号学都诞生于德国。意大利爱形象,享乐主义是意大利文化与电影的重要符码。

  费里尼《甜蜜的生活》聚焦于战后意大利经济腾飞时期罗马的纸醉金迷,《绝美之城》则设置在过度享乐主义之下的现代罗马。尽管侏儒、魔术、创作障碍都是费里尼电影的惯常元素,尽管其幻觉主义及创造性把戏也存在于索伦蒂诺的电影中,但是索伦蒂诺不同于费里尼。如果急于声称《绝美之城》是对《甜蜜的生活》的现代化或参照或抄袭,就妨碍了欣赏它的原创品质、独特风格与重大主题。《绝美之城》是对贝卢斯科尼时代罗马社会文化萎靡的一幅印象派肖像:撞墙的行为艺术家,沦为摇钱树的神童画家,注射肉毒杆菌的富人名流,关切美食而非精神的神父,以及用一种伪装方式纸醉金迷的圈子——恰是贝卢斯科尼价值观糟糕的体现,这一价值观基于将人们从那些真正严肃的事情上分神。不如说,这也是当前时代的症候。

  马提欧的《格莫拉》改编自同名纪实小说,书被译成42种语言,年仅29岁的小说作者过着被黑手党追杀、全天置于警察保护之下的生活。索伦蒂诺在拍摄《大牌明星》时也遇到很多阻力,传闻黑手党帮助基民党在西西里获得了许多选票,总理安德雷奥蒂换之以政治恩惠,因此影片最后由一个独立组织和一些边缘组织资助。另一个难题是:索伦蒂诺想拍一部典型政治电影,却有一个非典型主角:七任总理、深谙政治幸存术的安德雷奥蒂不够生动多彩,总是面无表情。这位“马基雅维利”信徒统治意大利政坛四十年,电影公映时刚过完九十岁生日,所有报纸都登出他的采访:“我有很多秘密,但永远不会透露。”但是,索伦蒂诺用才华横溢的形式覆盖了他沉默寡言的英雄,政治题材被严肃地娱乐化,片中所有私人生活的对话都来自虚构。索伦蒂诺让一个人问了所有人想问安德雷奥蒂的问题,大胆写出他认为安德雷奥蒂可能会说的话。影片中最具爆炸性的场景是安德雷奥蒂的忏悔。

  而在索伦蒂诺风格化的视觉中心,是托尼·瑟维洛风格化的表演:他冒险尝试精密地再现一个真实且在世的人、一个争议与成就同样大的人;他组织人物就像对待一台机器,每次在拍摄开始和完毕时都要装配和拆除这台机器;他依凭戏剧直觉和布莱希特方法,以大胆华丽的方式出演了“忏悔”场景,那是电影表演与电影风格相匹敌的绝妙时刻。舞台出身的托尼·瑟维洛是当代意大利最杰出的演员,索伦蒂诺对于人生与艺术终极命题的思考都被瑟维洛的脸道尽:智慧的,悲悯的;当他吸烟时,他吸入整个人生。

  《绝美之城》中,主人公奉劝他的戏剧家朋友:“为什么要用皮兰德娄来提升自己的价值?为什么不写一些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比如情感、疼痛。”索伦蒂诺就在电影里放入了自己的情感与感受,比如“忧郁”成为《绝美之城》的光主题关键词。索伦蒂诺喜欢描绘那些充满能量的夜晚,紧随其后的是日出之前的黎明,人物发现自己如此孤独,陪伴他的是自己的忧郁。但是就在这些时刻,他拥有了发现这座城市之美的能力。这也是索伦蒂诺接近这座城市的方式:37岁来到这里,他与罗马有一种美好的关系——一个没有返程票的观光客。巴洛克教堂、狂欢派对、意大利时装、马提尼鸡尾酒、歌剧、足球、大喷泉……《绝美之城》讲的是罗马又不是罗马,浮华万象、气象万千之下,那是一个人内心的、精神的一场乡愁。

  这份意大利电影启示录,或许可供我们自反与前瞻。

  (作者:王田 系中国传媒大学艺术研究院副研究员)

(编辑:曹琬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