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根的起点与冥冥之中的转折
说到潘桦,不得不说说她的“出身”——她与著名的第五代导演陈凯歌和张艺谋等是北京电影学院的同窗。1978年的北京电影学院是经历文革浩劫后唯一开设电影专业的院校,第一次面向全国招生,当时年青的潘桦过五关斩六将从几万竞争考生中脱颖而出,进入了这个28名学生组成的具有开创意义的导演系。这里,也正是中国电影第五代导演诞生的摇篮。
同班的同学年龄差距近十岁,80%来自工厂、农村和部队,有着丰富的人生阅历,甚至很多都经历过文革导致的家庭变故和创伤。“这是你看多少电影和读多少书都体悟不来的人生,同学中一些特殊而残酷的人生经历是很多人一辈子都不可能经历的,同学之间有讲不完的各种悲欢离合的人生故事。”回忆起曾经的同窗,潘老师感慨万千“有机会接触并见识到这么多丰富有趣的人和故事,就像打开了一扇闸门。海纳百川地汲取知识、如饥似渴地学习电影的同时,我又一直被同学间精彩的人生故事深深感染着。这为我之后的创作和教学奠定了非常深厚的、无可替代的基础。我相信对于我的老同学们来说也是如此。”
潘老师与张艺谋导演
文革结束后的中国电影,面临着新的起步和开始,这些新时期的第一批电影学子,都是在生命里把电影当做一种信仰和责任,用潘老师的话来说,“我们太爱电影了!”
潘老师回忆:“那时候没有网络,没有老师督促,但是大家都在玩命的读书学习。一部电影只能观摩一次,不像现在有电子设备可以拉片反复观看。每一次的电影观摩课我们都倍加珍惜。可能现在很多同学不相信,当时我们仅仅看一遍电影,在黑暗中急速地写写画画,然后几个同学把记录的内容合并起来就能把整部电影的情节和分镜头拼凑得差不多。那段苦学的经历深深地扎在了我们心中,并一直影响着我们后来的人生。”
1982年大学毕业时潘桦老师与同学潘渊亮合作导演的电影短片《我们的田野》,被选中参加美国大学生电影奥斯卡奖比赛。由于交通闭塞而错过了比赛时间,作为会外展映呈现在了美国观众面前,得到很高的评价。这是文革后中国电影专业的大学生作品第一次在国际电影节上亮相放映。
如今回忆起“风华绝代”的大学四年时光,潘老师仍然很激动,“那真的是一段我永生难忘的学习经历,大家都是‘高人’,编出来的故事、拍出来的片子都很棒,那种隐隐的竞争弥漫在整个集体中,谁也不服输,不努力会有犯罪感!这个环境在促使你必须要做最好的自己!电影自此成为了我生命的一部分,像是种下了一颗生命的火种。今天,这种坚不可摧的电影信念又深深地影响着我的学生们。”
潘老师大学毕业时,全国电影人才匮乏。作为电影学院培养的第一批专业人才,各大电影制片厂纷纷抛来“橄榄枝”。而这时的北京广播学院(今中国传媒大学)成立电视系,第一次有了导演专业,急需电影人才。
潘老师说:“那时候我们每个人的心中都怀揣着一个导演梦。当时没有做老师的打算。”然而命运的安排总是如此神奇,教师世家出身的潘老师被当时广院来电影学院寻找专业人才的领导看中,多次动员反复劝说她来广院填补电影教学的空缺。 “当时拍电影的前景一片光明。但我冥冥之中却动心了,最后还是选择来到了学校。”她玩笑似地说“也许真的是因为教育世家赋予我的流淌在血液里的教师情怀,就这样我把自己最美好的青春和岁月,都献给了中传和我的学生们!”
就此潘桦老师与她的同班同学们走了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她的那些同窗们叱咤风云成为了中国电影的第五代,她却在中传不断辛勤耕耘近36年直到今天,被学生们称为“校园里的第五代”。
创作与教学,做另一个领域最好的自己
进入当时的广院,潘桦老师开始了她的教师生涯。刚入行做助教,时间上有一定的空档期。“那个时候我下定决心一定要抓住机会拍几部好片子,为后面的教学做实践上的准备。”潘老师笑着说,“但是,我都没想到,我导演的第一部电视剧居然是一段我完全没有经历过的年代的复杂生活。是关于五十年代一对中俄情侣的感人故事。他们在中苏两国关系密切时恋爱并结婚生子,后又经历了中苏关系破裂,几十年后中苏关系解冻,男女主人公的命运却都发生了巨变,两个家庭经历了千辛万苦最终相聚。这是我偶然了解到的一个真实故事。为了写出好剧本,当时我书包里装着一个小录音机和几盘录音磁带,就登上火车去寻访当事人,把带去的录音磁带全部采访用完,回到北京写出了剧本《白桦林作证》。
1990年我导演拍摄完成这部电视剧,并在中央电视台一套黄金时段播出,反响热烈受到一致好评,荣获了中国电视剧的最高奖‘飞天奖’。不久,中国领导人在中苏关系解冻后第一次访问俄罗斯,《白桦林作证》被翻译成俄语在莫斯科电视台播映,受到广泛的欢迎和好评。”潘老师有些激动道,“没想到我的一部电视剧,成为了两个国家的友好使者!”
后来潘老师又马不停蹄地编剧和导演了电视剧《金色轮船》,表现八个不同国家的孩子们在中国幼儿园里极为有趣而又国际化的生活。
潘老师继续回忆道:“编剧绝不能胡编乱造。观察生活、反复的采访是必须的不能逃过的剧作功课。《金色轮船》是我到当时北京市唯一的一家涉外幼儿园北京市第一幼儿园一边体验生活,一边写出的剧本,后面又在那里导演拍摄了此片。我作为这两部作品的编剧和导演不谋而合地抓住了具有挑战性的国际化题材,这在九十年代的中国荧屏是极为罕见的。《金色轮船》在中央电视台一播映,再次受到各方好评,荣获了中国电视剧‘飞天奖’一等奖。我也成为了当时连续两次获得‘飞天奖’的最年轻女导演。每部作品的完成都经历了极为艰辛曲折的过程,这为后来我回归教学提供了非常好的经验和积累。”
也许大家疑惑,如此成绩斐然,潘老师为何还是选择了回归教学,而不是去做一名职业导演呢?潘老师说:“当然犹豫过,这几部片子一出来加上获奖,投资就来了,让我去拍片,我当时也是蠢蠢欲动。但是我那时候已经从助教转为主课老师,因为我有理论又有实践,我的课颇受学生欢迎,我也很享受教学。我觉得,自己站在领奖台上是一个人万众瞩目,不过瘾!如果让我的学生们站上领奖台,我似乎更有成就感,我的‘奥斯卡’应该是我的学生们!我要在电影教学上做到‘最好’!所以,我最终选择留在校园留在学生身边,听从了我内心的声音。”
做到“最好”绝非一件易事。潘老师的“影视导演艺术”课绝少有旷课或早退现象,本专业的、其他专业的、外校的、甚至有一些已经上过这门课的学生还来听课,自有其奥秘所在。
潘老师曾考察过美国的影视教学,不断汲取世界影视最前沿的教学理念来提升和丰富自己的教学内容。潘老师认为:“电影是全球化的产物,当你要表达的内容视觉化后,无论说哪种语言的人都是能看懂的。同时它也是一门前沿、先锋的艺术,如果我们不能跟上它发展的步伐就会迅速落伍。”潘老师的课堂干货满满,既有欢声笑语又有提问思考,高效率地达到最佳教学效果。作业几乎没有人晚交,因为一对一的讲授和指导是学生们特别需要和期待的。
“我的课经常不得已拖堂,”潘老师有些无奈地说,“尤其到分析学生影像作业阶段,我们是每一个作业拉着片子分析诊断问题,讲得越深入越需要时间,所以不得已拖堂,但学生们很理解,特别上心和投入,这在当今的大学课堂是难得的。”
就像张艺谋导演评价的:“潘桦老同学三十余年的一线教学和著书立作,令我这类只拉车不看路的人感到钦佩!”